内萍
【百日蔺苏】【1/31 Day68】相许
相许
梗概：这是一个江湖惯例以身相许的故事。
01
梅长苏是走过鬼门关的人，几次病重阎王府里兜兜转转竟也都醒过来，全赖了蔺老阁主的精湛医术和蔺晨的专心照料。
所谓照料，其实就是两个人遇在一起，脾气对上了，整日吵闹些。虽然吵闹的都是些俗事，可也没了太过操劳的精神。
然后蔺晨总要看着梅长苏不得不喝下那一碗苦汤药，一脸不乐意的别扭样子，他自己却偏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手中的一把折扇扇得风情万种。
刚上琅琊山不久的一年冬天，梅长苏又倒了，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日，终于睁开双眼。
那时候琅琊山刚下那一年的第一场雪，霜雪挂在长风的末杪吹过，路过窗子还会发出狞人的声响，无端让他想起每日夜里萦绕的惨叫。
梅长苏缓了半天，然后就发现蔺晨把房间另一边的桌子移到了床榻边，正摆弄着各种草药。见他醒后没着好脸色哼了一声，手却伸过来给他号脉，号着脉也不说什么，一副沉郁顿挫的样子。
梅长苏知道，这是气着了。
梅长苏慢慢顺着气，感到人世间各种感觉又慢慢回到了他身上，疲乏不已。
他气声唤了句蔺晨，喘了良久。
“蔺晨……我欠你良多。”
蔺晨又哼了声，也不看他，转身去接新熬的汤药。
“你也知道欠我，不知梅大宗主要怎么偿我？”
梅长苏知道蔺晨不是暗自问偿的人，说这话正是在气头上，他却遗憾般长长换了口气，“怕是我今生无法偿还了。”
蔺晨听见了话脸色更差了，一指戳在梅长苏的肩窝，“喝了。”
小啜一口，便皱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
“加了一两黄连和五钱五倍子……嘿你别拿走啊，我叫你喝了。”
蔺少阁主不知从哪里又掏出那柄折扇，侧身坐在床榻边上，大冬天扇起风来。
“我看你也没什么好偿我的，不若你就以身相许吧。
“虽说我这琅琊阁就没了后人，不过留着也没意思，我早就想关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岂不逍遥自在。”
梅长苏一碗汤药灌下去，又苦又涩，半天感觉不到舌头。
“这药这么苦，你故意的，跟我有仇啊。”
“可不就是跟你有仇么。”
他把药碗放在小桌上，发出一声有些沉闷的清脆响声。
“可恨我一身残躯，来世定投个女儿身前来相许，给蔺少阁主当牛做马伺候着。”
蔺晨啪的一声收了折扇，一只膝盖拄在榻上，两只手都攀上了那清秀容颜，迫得梅长苏抬头。
嗬，一张大脸罩了大半边。
蔺晨看着面前人，从前还是个白球的时候不辨容颜吐音不清倒是比现在可爱，越想越痛心。
“我不管什么来世，等不及了。今生债今生偿，我也不要什么香软女儿身，梅长苏，我就要你。”
平日里二人关系亲密，可这样的动作却也不曾有过。梅长苏看进蔺晨眼里，墨墨眸色，看不出丝毫玩笑之意。
沉寂良久，终于叹息般唤了一声，“蔺晨……”
其实梅长苏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但蔺晨一个转身就下了塌，道一句“去拿药”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留下梅长苏看那一柄被遗忘在榻上的折扇，独自叹息良久。
02
自此蔺晨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天天在梅长苏身边转悠，嘀咕着“以身相许，以身相许是江湖惯例”一类不着调的话。
有时候梅长苏烦了，就叫来飞流，哄他说蔺晨哥哥要和他玩泼水的游戏，然后看飞流蹦蹦跳跳地出去接了一盆热水，直奔着赖在院里不走的蔺晨跑过去。
蔺晨看飞流远远地跑过来，回头看见梅长苏正努力憋住不笑得太明显，一本书在他指间捏得有些发皱，肩膀还是忍不住一颤一颤。
虽不知什么把戏，但一定没好事，蔺晨一句“两个小没良心的”还没出口，飞流已经逼近过来，两颊红通通眼睛亮亮的，手里拿着平日的洗脚盆，逼得蔺晨只能慌不择路地飞上屋顶。
这时候梅长苏也终于不用忍笑了，书被放在一旁，敛着袖子看这场好戏。平日里风流倜傥的蔺少阁主活像当年被佛牙叨了屁股，被追着满屋乱跑一般，一旁看得人笑得浑身发颤喘不过气，脸上却终于有了些活着的血色。
蔺晨见了，心里不免松动，心里一松动就被飞流近了身，泼成了个落汤肥鸽子。蔺少阁主心里苦啊，可那人又说不得，不舍得说，只能去抓了飞流陪他跳孔雀舞。虽说这景色有碍瞻仰，可梅长苏终于能安静读一会书了。
03
其实梅长苏知道，若真说报恩，怕是以身相许也不够偿还的。这命是蔺家救的，处身之所是蔺家给的，就连江左盟和赤焰旧部的兄弟们都是蔺家帮忙的。若要真以身相许，怕是只会欠下更多。虽说老阁主和蔺晨都不曾在意，但是梅长苏毕竟是走过几次鬼门关的人，梅岭一战被所谓援军背后捅了一刀后，如今的梅长苏十分感激能有如此盛大的情谊。先且说是友情吧，其实这么多年来，到底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他也不知道。
可每次梅长苏想和蔺晨谈一谈以身相许确切的可行性时，蔺晨总能看出来，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去煎了五个时辰药，一会又说许久没见到老阁主了，出门去寻。可分明蔺晨来时老阁主前脚刚走，一抬头就能看见老阁主硬朗的身姿。
梅长苏也不戳穿他，一来二去倒也看明白了，这蔺晨并非是想要个答案，可或否，友或爱，但他看不明白蔺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由着他胡闹去了。
其实他们也不差这一句答复，后来那么多年，他们的心思虽不曾挑明，但早已超越了那条模糊界限。
有一次梅长苏又惹了蔺晨，两个人都没收住，一不小心斗嘴就斗到床上了，蔺晨就把梅长苏给办了。解气，通畅。也不管晏大夫和老阁主被气得火冒三丈。
04
后来日子久了，蔺晨也渐渐不提了，然后日子就久到了金陵城里。他总说金陵城活像个牢笼，哪里比得上自家琅琊山钟灵毓秀。
身边没了梅长苏，蔺晨便飞鸽传书过去，纸条上一行话是情报，剩下密密麻麻都是相思。有时也会写信，洋洋洒洒三五张信纸塞进信封，等着他的念想一路颠簸辗转交到那人手里。
但蔺晨是个急性子，也不爱克制，总是信件还是在路上，他人已经溜进了金陵，有时想得狠了，索性飞个十万八千里，不走正门偏要翻窗户，偷香一口再趁着老阁主没派人抓他回去，自己跑断腿跑回去。
等到信到梅长苏手里的时候，蔺晨差不多都要忘了自己写过。黎纲拿着信进来之后，梅长苏总是让他放在桌子上，也不看一眼。
里面说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日吃了粉子蛋，香滑可口但总比不上吉婶做的，又见了许多人，那些皇室民间无法言说的诡谲阴暗都成为了家常事间调剂的闲谈。
蔺晨随意地写，梅长苏也随意地看，有时那些玩弄人心的手段看厌了，就堆在一边，取来蔺晨厚厚的一沓信纸，边看边笑，笑完了之后看什么都顺眼了些。
05
之后金陵城中那场好戏上了台面，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平日里梅长苏也没时间管蔺晨，用他的话说，这事情半点闪失不得。
蔺晨一想也是，我们日子还多呢。
那一阵子日日看得了梅长苏，却动不得，有时候几天说不上一句话，蔺少阁主心里苦啊。
黎纲和甄平看他一脸愁苦，也只能叫吉婶多做几碗粉子蛋。
不尽的相思拌着几碗粉子蛋下肚，虚无缥缈的心思就都成了实在的肥肉。
有时候梅长苏会盯着他看很久，叹息一句风流倜傥的蔺少阁主如今脸如饼大了。蔺晨全当没听见，扇着折扇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等到这茬麻烦事终于结束了，蔺晨满心欢喜地收拾了包袱打算带着梅长苏和飞流一匹快马把山川江河一路看过，那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说要上战场。
他拦不住梅长苏，还要看着他去遭那军旅之苦，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还要他亲口和那个姓萧的保证他的身体能上战场。
蔺晨听了之后只觉得火气上了天灵盖，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人就这么为了劳什子江山社稷去送命，活活觉得自家梅花被隔壁阔别十好几年的猪给拱了，他拂袖而去后回房间里扎了一下午小人。
06
拗不过他。蔺晨早就知道，自己拗不过他。
当年琅琊山上他苦口婆心劝他别受那锉骨削皮的疼，还能多活些年，后来劝他别再回金陵，江湖阔大哪里没有他存身之所。到最后这人还是他远远看着进了金陵，又被他一路嫌弃着跟上了战场。
那一阵子梅长苏吃了冰续草，心里惦记的大石也尘埃落定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他骑在马上点兵提令，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了十几岁军中潇洒的少儿郎。
07
还在金陵的时候，梅长苏说，他是林殊，蔺晨也一会喜欢林殊的。
蔺晨真是忍住了骂娘的冲动，他多想骂他，问他，那这十几年的时光算什么，梅长苏算什么，蔺晨算什么，一切都好了，你也开心了，那蔺晨呢。他要独自面对一个没有梅长苏的世间，从前不认识梅长苏时还好，这人世间多一天少一天有谁没谁于他蔺大少爷没什么不同，如今识了人间悲欢，却要将梅长苏生生从他十几年的生活中拔出去，梅长苏，你真是狠心。
于是如今在大梁边境那意气风发的马上将军，他看着就是看不顺眼。一路上哼哼唧唧不给他好脸色，就连梅长苏难得献了殷勤还是忍住冷脸色。
夜里回到营寨，梅长苏掀门帘进了蔺晨的帐篷。头盔被手臂环在身体一旁，一个小动作就和铁甲碰撞发出恼人的响声。
蔺晨斜眼看了梅长苏把头盔放在一旁，鼻子里哼出一声气，还顾自把玩着自己的折扇。
08
那折扇其实是梅长苏送给他的，年年蔺晨生辰的时候，梅长苏都会送一些正经的贵重礼物，蔺晨却不是个正经的人，总嚷嚷着要别的礼物。一次梅长苏被他搅得烦了，随手抽了一柄折扇塞他怀里，蔺晨打开看了看，皱着的眉头倒是瞬间舒展乐成了一朵丈菊。
梅长苏其实也不知道这折扇什么样，别人送过来就随手放在一旁的，此时见了蔺晨的反应，有些好奇的探头。
蔺晨啪的一下打开折扇，把有字的一面朝着梅长苏，还得意地扇了扇，不怕大冬天冻成冻鸽子。
蔺晨扇着折扇有些晃眼，梅长苏看了一会才看出来，一行小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梅长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要回来，耳朵憋得有些红。蔺晨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扇得更得意了。
从此折扇成了蔺少阁主的标配，见人就扇，一日千次。整个琅琊阁的人都知道梅大宗主给蔺少阁主送了私定终身的信物了。只有黎纲默默捂脸，其实那是一个小帮派的千金托黎纲送给宗主的，怕是姑娘如今心都要碎了。
09
最后蔺晨终于众望所归的伤风了。
梅长苏去看他的时候，蔺晨正发着烧，烧迷糊了的时候反倒格外清醒，看到梅长苏来看望他，还开心地往旁边挪一挪，半坐起来拍着空出来的床榻。一边拍还一边喊，长苏过来陪我睡吧。
那时候梅长苏还没师从蔺晨习得厚脸皮的江湖秘籍，脸皮薄的很。走到床榻边他听了这话脸腾地一红，转身就要走。
蔺晨见状一边说着些不着调的鬼话一边拽了他手腕，倒让梅长苏一愣，到底是发烧，手上温度比平日还高出许多。他心里一动，又回身坐在一旁，调侃调侃蔺少阁主体弱多病。
蔺晨也喜欢被他调侃，一边眉眼温柔一边嘴里生风。聊着聊着，就变成了梅长苏的手在上，反手扣住蔺晨的手腕，蔺晨眉梢和嘴角越来越挑，就要飞上天了。
后来梅长苏守着蔺晨，一不留神就在床榻边睡着了，也不知道怎么手就变成了十指交叉紧扣着。
第二天蔺晨醒来病就好了，却偏偏一副遗憾的样子。
10
这边蔺晨一边有着没着想着旧事，一边瞄着梅长苏，一看见他一身银襜铁甲就觉得气从胆边生，啪嗒一下把折扇摔在席子上，就过去脱他的铁甲。
那一边梅长苏被这动作吓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去拽他衣襟的手。
“你干什么，明天还要上战场呢。”
蔺晨看他如今的样子，越看越觉得不像他的梅长苏，倒是被自己的想法气着了，伸头去吻那两片薄唇。
到底是因为手下的人是梅长苏，心里恶气也发不出来，只能小心翼翼地绘着唇形，哼哼唧唧漏出一句我知道。
其实到最后两个人也没干什么，不过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腻腻歪歪到天明。
第二天上了战场，还是风姿飒爽的梅大将军和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麾下亲兵。
11
其实蔺晨一点也不喜欢号脉，也不喜欢给梅长苏看病，别人给他看病，说着安慰的话蔺晨还能假装骗自己信一下，自己上手了，什么就都掩不住了，还偏生要摆出一副潇洒自信给别人看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样子给自己看。
但那人偏偏还不同于别人。
每次号脉，就像听着阎王爷一声一声催命的钟锣，面前这人一半埋进了土里，一半入了斜阳，还要努力挣扎个无多的时日。
其实蔺晨无法判得大限，冰续草的功效去时如山倒，自己也只是一次次安慰着，我尽力，你也尽力，可好？
只是他未想过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一柄银枪刺过来的时候梅长苏软软倒下马，蔺晨倒是愣了会才下马跑过去扶他，手颤颤巍巍地扶了他肩膀，竟然就没了力气抱住他。
蔺晨知道鼻翼下的手已经没了气息流动的感觉，他知道这具身子会越来越冷，可是他没有勇气转过他的身子，他不敢再看那人的模样。
哪怕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梦到过，最后汗流岑寂地惊醒，看着夜色深沉，再不成眠。
飞流担心地喊了句苏哥哥，驱马一路拨开活人死尸跑过来。
飞流接过梅长苏的身子，脸贴着梅长苏被寒风刺透的脸颊，叫着苏哥哥，一声一声。
那张清秀的脸沾了些血迹和泥土，一双处处留情的桃花眼如今紧闭着，再看不见眸间的墨色秋水星光流转。
蔺晨忽然间就觉得人世沧桑，蓦已黄昏。
12
梅长苏刚有意识的时候，天地沉寂，渐渐有了些光亮，然后有了声音，最后有了感觉，仿佛七魂六魄，渐自归位。
他慢慢侧过头，看见有个人正盯着他，两只手放在胸口，攥着另一只手，梅长苏看了半天，那只手好像是自己的。
身旁那人面色青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下颚冒尖的胡子看起来就很刺手。
看见他醒来，那人眼睛蓦地就红了，偏偏还不肯落下一滴泪来。
但梅长苏就是抬手抚上了他的眼角，摩挲着，一寸一寸，像是替他拭去了并不存在的眼泪，和淹没天地的悲痛。
“阎王爷说了，蔺大少爷怨念太重，地府不肯收我，就让林殊跟了牛头马面走了，把梅长苏放回来了。
“……蔺晨，这次我以身相许，你要不要？”
重病中的声音沙哑，可却是蔺晨听过的最动人的希音。
要，当然要。
=============================================
最后真的是happy ending啊！
能参加百日蔺苏我简直要开心到飞了~！
顺便求、求勾搭？
